常子健澳门智库管理研究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区域经济发展研究员，财经作家，资深媒体人
五年，对于一个城镇发展意味着什么？答案不尽相同。
从年，到年。短短的5年，对于南庄人来说，经历了很多。
对于因陶瓷而赢得“中国建陶之都”，也因陶瓷而背负“污染重镇”恶名的南庄，前后对比的一个个场景告诉人们的是：没有了五年前浓烟滚滚的厂房，取而代之的是气势恢宏的商业中心、海盛东方国际环保城等大型项目；没有了粉尘飘扬，昔日的“污染重镇”成了一个以环保、绿色产业为主的城市与产业双重“绿岛”；对水质要求极高因“污染”多年难以生长的水杉又开始“枯木逢春”；一度因污染而难觅踪迹的白鹭也重归故里……由此，被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时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誉为是：产业转型升级中一个很好的典型。
更是直观展现南庄蜕变的，还有一连串的数字：生产企业减少82.67%，但产值却增加41.1%，税收增长7.69%，农村人口人均分配收入增长91.03%，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日均浓度下降均超过50%。
这，是一次蝶变的华丽再生；这，是一场凤凰涅槃的浴火重生。
辉煌远去
年前的河宕贝丘遗址，年生生不息的南风古灶窑火，定格了佛山陶瓷的昨日辉煌。在改革开放的春雨浇灌下，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愈发蓬勃——至年，家陶瓷企业“遍地开花”，工业总产值.74亿元。
大风起于南庄。与佛山其它专业镇不同，在大力打造陶瓷产业的进程中，南庄人掘到了第一桶金，一千多年历史的南国“桑基鱼塘”小镇演变成为“华夏建陶第一镇”，也完成了由农业到工业的本质转变。
但老大的位置并不好坐。辉煌与荣誉的背后，是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取得了年产销量占全国1/4、全球1/8的辉煌，GDP在年全省1多个乡镇中位列第七。另一面，是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让招商引资频频受挫，第三产业比重停滞不前。
时移势易，南庄镇的辉煌渐行渐远，经济与社会发展似乎“山穷水复疑无路”。
壮士断臂
以污染环境为代价的粗放式发展严重透支了南庄的未来。
年，刚任南庄镇委书记的张辉明被一次招商经历和一句话刺痛了！一个有意入驻的颇具实力企业亲自考察后抛下一句，“以后，再不要带我来这个地方”。而一年前，南庄的第一个房地产项目帝景蓝湾拍卖土地时，几乎是无人问津。
熊熊的烈焰还能在陶瓷的炉窑里燃烧多久？传统的支柱产业发展是否还有新的发展空间？绕不过去的疑虑和叩问压抑着南庄人。在一系列内外在因素作用下，镇党政领导班子意识到：如果不调整产业结构，不进行转型升级，南庄没有未来。
在省、市、区等战略部署下，南庄人开始在年“自我救赎”。有人将这次陶瓷产业转移形容为“提刀剁脚”的变革，脚一疼，手就下不去。不仅干部于心不忍，企业和百姓也颇多怨言。
来自政府层面的信息显示，高峰时，陶瓷产业带来的税收是近70%。关停和外迁将使南庄失去75亿元的工业产值和近2亿元的税收。
来自企业的情况是：一条几千万元的生产线拆下来能保留20%的价值已经相当不错，何况还要“生死未卜”于他乡。很多企业经过与政府多次博弈后才签了关停承诺书，甚至有企业成为“钉子户”。
来自百姓层面的直观体会是：最景气的时候，工资加分红，村民的年均收入可以达到三四万，是周边村镇的几倍。
当听到撤厂的消息后，罗南村党委书记关润尧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别说村民，我这都通不过！”为这位书记当时心情做注解的是：年，由罗南村与东村合资投建的南庄第一家建筑陶瓷厂——罗南建材厂，拉开了南庄陶瓷产业推动经济发展的大幕。更为关键的是，陶瓷厂不仅是村收入的主要来源，还是村民的饭碗。有的好不容易打响了品牌，打开了全国市场。“突然撤厂”将引发村民的就业及养老等一系列社会问题。
关了陶瓷企业，南庄还能再发展什么？在这场产业调整的疾风骤雨中，“撤厂行动”的每一次推进都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反对者”的心情和行为也亦可理解。
转型不单纯是搬家，更是一个系统的社会管理工作。62多家陶瓷厂不见踪影，南庄的经济发展将用什么支撑？在肯定佛山陶瓷产业转移路线的同时，一些诸如“佛山陶瓷产业基地空心化”、“总部经济”如何落地等质疑声不绝于耳。毕竟，陶瓷厂的大量搬迁形成了产业空洞，以及约2.5万工人的安置和大量资产的清理问题。包括厂房、土地的统计整理，金融部门、司法程序的跟进，还有后续医疗卫生、教育、社保等设施的配套。
长痛不如短痛，铁腕”之下，从罗南村始，南庄镇里设立了包括工商、税务、环保等部门在内的“陶瓷产业专项整治领导小组”对全镇75家陶企忍痛“整治”，全面“瘦身”。最终，13家达到了广东省清洁生产标准的企业，拿到了留下的筹码。其余则先后外迁至四川、江西、湖北等各地。一家著名陶企想让镇里多给两年进行改造升级，张辉明态度坚决，“晚走、不撤就等于害了你！”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
转型之役
环境就是生产力，这是“一步妙棋满盘皆活”的有力诠释。
冒着白色尾气的烟囱，曾是南庄建陶业繁荣的象征，而人工湖作为一种景观，却是生态休闲区的主景之一。前者的“破”和后者的“立”，背后是——在回答环境与空间的辩证命题中，向污染道别、以生态文明融入珠三角的“生态宣言”，也是南庄的环境转变对佛山环境转型的承载。
年，南庄生态休闲区正式破土动工。以环境再造腾出产业发展新空间，进而推动城市化进程的“两转型一再造”已然上演。
曾经被誉为“粉尘大道”的南庄大道，随着50多家陶瓷企业关停而发生了改变，变成了进行“二次创业”的“黄金走廊”。与南庄大道的新旧对比不同，季华西路上沿线有更多“新”气息。从石湾方向刚上季华大桥，“瓷海国际”便在道路左侧冲入视野，充满现代和文化气息的陶瓷企业总部、营销中心等建筑在道路一侧蔓延。
大刀阔斧调整提升陶瓷产业已让南庄处于传统产业升级的前沿阵地，而新的产业形态、新的生态环境乃至新的城市发展路径，更让人刮目相看。五年时间，园城融合的加快实施，新兴产业的纷纷落户，大型的房地产、商业综合体纷纷进驻，带来新兴城市文明的洗礼；南庄绿岛湖、罗南生态园、省立绿道等，带来绿意盎然的城市休闲生活；南庄文化中心、艺术展览馆、陶瓷文化艺术交流中心等，使岭南水乡更具文化艺术气息。
大打生态牌，在这个传统陶瓷重镇已成为各方人士发力的方向。年，罗南村荣获第一批“国家级生态村”和“全国绿色小康村”称号。16年前曾经提出“远望像林园、近望像花园、细望是人民幸福乐园”的目标在产业转型升级中得以实现。在南庄镇18个村中，有10个建成了市级生态示范村。也是这一年，南庄发现特大地下引用水源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工业重镇的水系水质竟保存如此完好，让地质专家们无限感慨。
产业转型和环境再造让南庄成功地摘掉了“高能耗、高排放、高污染”的帽子。在“关停一批，转移一批，提升一批”的路径中，南庄的产业结构完成了从一业独大、一枝独秀向多产业立体式发展的转变。陶瓷行业、装备制造业以及废弃木材再利用与生物质能产业等三大循环经济产业链“迅速”形成。年被广东省经信委评为全省首批十家“省市共建循环经济产业基地”。目前13家企业中，有国名牌1家、广东省名牌4个、广东省著名商标8个。其中，新明珠还是陶瓷行业全国唯一的“两化”融合促进节能减排的示范企业。
以前让人“望而却步”的南庄如今也成了人们投资的“宝地”。时任禅城区南庄镇镇长、禅城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梁梓熙深有感触，招商引资不再像以前那样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难题。看中了南庄保留的岭南水乡风貌优美环境，环球数码媒体科技研究(深圳)有限公司选择在生态园兴建经营年产值高达30亿元，集数码研发、制作、生产、培训等于一体的数码动漫产业基地。
楼市的崛起，使南庄初步尝到“生态也是竞争力”的甜头。“岭南水都，商居南庄”的“居”不再是一纸空谈。曾对南庄楼市开发毫不“感冒”的地产商们，也重新估量南庄的居住价值。继帝景蓝湾、佛山万科城等项目之后，龙光集团、纵横集团、新明珠地产、港宏世家等10多家房地产企业也纷纷签约进入。“南庄适合人居，以前，这句话出自政府之口；现在，这是市场的评价。”南庄人可以深切感受到，环境再造已经为南庄吸引投资者加上了重要砝码。
南庄带给世人的启示意义在于——环境和产业相辅相成，有了产业调整，才有新环境；环境改善了，才能为新产业提供发展的空间。
涅槃重生
历史最终证明，在告别污染的同时，南庄也做强做优了陶瓷产业。
这场大刀阔斧的产业结构调整，让南庄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阵痛，也腾出了5多亩土地。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发展中，这无疑给南庄的产业提升、环境再造释放了空间。健博通、思科达、特种医疗导管、中创医疗等这些对环境要求极高的科技企业选择了这里。新材料、LED、生物质能等新兴产业也步入于此。年以来，在新的陶瓷产业发展规划引领下，积极打造“三基地四平台”，即中国陶瓷产业总部基地、华夏陶瓷博览城和瓷海国际陶瓷交易中心三大陶瓷展示商贸基地，同时主动建设陶瓷行业公共技术服务平台、电子商务平台、陶瓷中央商务区和人才服务平台等四大专业平台——如今，这些梦想都一一照进现实。年始，南庄拥有了全球22个国家的多家陶瓷营销中心、家陶瓷企业总部、70多家精加工企业，60多家陶瓷机械企业以及多家配套企业。年，国内首个、中国（佛山）陶瓷价格指数平台运行。
当年各方面的质疑声已渐渐远走，让外界担心的产业空心化问题似乎并没有来。伴随而来的是——5年里，南庄的GDP不但没有急转直下，反而从年75家陶企的62.3亿元上升到年10家陶企的.51亿元。各大陶瓷商贸中心的年交易额达多亿元。与此同时，LED、新能源、新材料及生物质能三大产业基地，使南庄从环境巨变到新产业生根开花。电子电器、装备制造、金属加工、汽配等行业都有较大幅度的提升，由调整前的占制造业产值的46%上升到56%。
凭借坚实的“功底”，南庄成功摘取“广东省教育部产学研合作示范基地、陶瓷机械装备制造产业基地、省市共建循环经济产业基地和广东省(佛山)民营科技园”等牌子。由镇政府和景德镇陶瓷学院联合投资多万元组建的佛山市华夏建筑陶瓷研究开发中心，成为“国家级实验室”和“英国陶瓷协会华夏分中心”。目前全镇拥有各级工程技术研发中心30家，企业博士后工作站2家，国家高新技术企业27家，省级以上创新示范企业3家，省级民营科技企业35家，国家重点实验室等国家级研发和检测机构2个。
对于不达标企业，关停不手软，但不会“弃之不管”，而是在支持异地转移中进一步对其“升级”。以南庄总部为依托，南庄陶瓷企业共在国内10多个省、市投资了多家企业，投资额超亿元，产值超过亿元。异地转移的企业，既扩大了产能，又按照环保要求生产，促进了迁入地的经济发展，创造了多赢局面。
经过几年的转型与升级，“建陶重镇”实现了完美一跃。伴随而来的，是南庄在以加快当地经济发展为根本途径，在牵涉多方利益的征地问题中找到了那个微妙的平衡点——年，全镇农村人口人均分红元，比年人均分红元，增长%；镇里投入万元建设中心小学；投入医院及村卫生站的改造，让群众“在家门口就医”。有些村更是只凭身份证就可看病就医，费用全由村里出，村民个人不用掏一分钱。此外，社保全面到位。数字是抽象的，人的感受才是真实的。关闭村内11间陶瓷厂之后，罗南将原有的陶瓷厂房全部拆除，引进了海盛东方城等项目。关润尧说，这个项目年产值将过百亿元，税收也有几亿元，是以往陶瓷企业的十倍，村民年就将开始享受分红。
传说，凤凰通过“涅槃”使生命得以再生。经历了五年产业转型升级烈焰洗礼的南庄人，终于“浴火”重生。
振翅更高
这，又将是一场关乎南庄及佛山未来的绿色产业革命。
赶走污染，在产业调整步入“柳暗花明又一村”后，南庄镇党政班子一直在思考南庄下一步该如何再上新台阶。年，广东省科技厅、禅城区政府共建的佛山绿岛正式启动，这也标志着南庄这个昔日背负“污染重镇”恶名的“华夏建陶第一镇”，正谋划另一场“脱胎换骨”的城市与产业双重“绿”变。
在城市转型、产业升级的浪潮中不走寻常路，将建设生态和发展产业相结合，使产业和城市共荣发展。基于这种发展的理念，经历过陶瓷整治“壮士断腕”的悲壮，南庄选择了融生态文化、绿色生活、绿色产业于一体绿色路径。在产业的选择上，国际化环保产业集聚区成为南庄全新路径，一个高起点、高标准的“国际绿色能源岛”即将诞生，它将承载南庄人下一个30年全部的梦想。
在5年“前”与“后”的这个节点上，这是一个角度很大的“转弯”，背后的驱动力耐人寻味。
